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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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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單珹將鐘溺帶到她“親人”的墓碑前後,就十分體貼地給他們留出空間,並沒有停留在附近。

鐘溺的目光不自覺追隨單珹的腳步而去,在單珹多走兩步就將徹底離開鐘溺視線的地方,單珹的背影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車上,也沒有轉回身,只是站在原地不再往更遠處前行。

鐘溺舉著傘站在被雨水淋濕的長階向下凝望,好一會兒才確定對方不是被什麽事物耽誤了,而是單純地站在那個她恰好能看見他位置的地方在等她。

鐘溺收回目光,扭頭看回自己身前的一排六個墓碑。

除了沒有照片,這些墓碑看起來與這片墓園裏其他的墓碑沒什麽不一樣。

既沒有因為墓地買主是星都首富而更加奢華,也沒有因為它們與買下這幾塊墓地的人冤仇未結而格外簡陋。

鐘溺看得出,這幾塊墓碑附近,是有專人打掃過的痕跡的。

最開始的新奇過後,由於某人和墓碑下躺著的幾位“親人”不夠熟,氣氛開始逐漸陷入尷尬。

鐘溺與整整齊齊六塊墓碑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在墓碑前徘徊來徘徊去,忽然意識到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六塊墓碑下躺著的所謂鐘溺的“親人”,其實對於墓碑主人來說,自己好像只是一個占了他們女兒軀殼的重生者……

哦,不對,她和他們的女兒同名同姓,而且身體也是同一個。

等等,同一個身體?

鐘溺踩著積水下到墓園底部跟單珹會合的時候,盯著自己左手背上的一顆小痣,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非常確定,她現在的身體就是自己重生99次,反覆使用的同一個身體。

連手背上的小痣位置,都是從小就有的。

所以,身體肯定就是鐘溺自己的身體。

可墓地裏躺著的鐘家人,他們女兒的身體似乎也是她現在的這個身體啊?

十年前,鐘溺重生過來的時間節點是在車禍發生前兩分鐘,如果七歲女兒的身體突然發生變化,車裏的鐘家人不可能毫無反應。

那麽,問題來了——

鐘溺到底為什麽會和鐘家人的女兒共用一個身體呢?

那她之前的98次重生,鐘家人的這個遺孤女兒又去哪裏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鐘溺在6月10日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又是淩晨夜游星都河,又是墓園靜立思考人生來歷。

晚上,鐘溺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依舊是昨夜她剛夢見過的星都河,自己也依舊是那個七歲的小小鐘溺。

只是這次,鐘溺沒有再躺在那輛墜河的商務車頂了,而是轉移到了空無一人的星都河風光橋橋頭。

鐘溺沿著風光橋的一頭走了很久很久,始終走不到風光橋的另一邊,而她回頭望去,夢中初始的橋頭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七歲的鐘溺個子很矮,毫無遮擋物的風光橋上下著磅礴大雨,鐘溺的頭發、衣服全都被大雨澆透了,像只被主人遺棄的落湯小狗。

全世界仿佛只剩她一個人。

她感到冷,還有孤獨。

過了不知多久,鐘溺下定決心雙腳踩上橋頭護欄的石基,試圖雙手扒著石雕欄桿往上爬。

她其實沒想好自己爬上欄桿後,到底要做什麽?

或許,她只是想爬上風光橋欄桿看一眼冰冷湍急的星都河水,想看看那輛載著“親人”的黑色商務車會不會漂在河底?

她想,如果河上還飄著浮屍,那麽也許自己也可以跟他們說說話?

又或許,如果鐘溺能想辦法跳下風光橋,是否就能快速結束這個夢境?

總之,在小小的鐘溺奮力爬上風光橋欄桿前,她對接下來的景象心中早有預設。

不是萬千浮屍,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鐘溺做過太多次有關“星都河”的夢境,她知道,橋下的這條河沒有任何值得她期待的地方。

直到鐘溺的小短腿終於攀爬上高高的石雕欄桿,然而不等鐘溺往風光橋下看一眼,一只寬大的手掌就將鐘溺的眼睛捂了個嚴實。

鐘溺小小的身體被人提溜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鐘溺楞了下,游移不定,小聲囁嚅:“哥哥?”

懷抱的主人沒有回答鐘溺,鐘溺顫顫巍巍伸手覆在眼睛上蓋著的那只手掌上。

又喚:“單珹?”

身後的人還是沒有出聲,但鐘溺眼前的那只手掌倒是松了。

鐘溺睜開眼,天空中籠罩的電閃雷鳴與砸在皮膚上生疼的雨水不知什麽時候統統消失不見了。

鐘溺坐在一個人堅實的臂彎向下眺望。

她看見了風光橋下,整條星都河都開滿了白色花瓣,黃色花心的小花。

鐘溺第一次收到的,名為“洋甘菊”的漂亮小花。

第二天一早,鐘溺破天荒六點就醒了。

她在床上拿著手機敲敲打打,搗鼓了半天,於備忘錄目錄列表留下一行置頂小字——

《鐘小溺提前入贅守則》。

鐘溺一覺醒來,簡直覺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脈。

她甚至開始想不通,自己曾經為什麽要掰著手指頭去計算,單珹大概什麽時候會遇上那個“渣A”,又什麽時候由她接位入贅。

她為什麽要把單珹讓給別人?

鐘溺從小跟著單珹,就算是近水樓臺也該先得月了,她做了單珹九十八輩子的最後一個Alpha,就不能同時做一次他的第一個Alpha嗎?

哥哥生不出《逆命Omega》小說的主角又如何?

世界崩塌又如何?

不說世界崩塌可能只是鐘溺的猜測,就算小說世界真的崩塌了,鐘溺也還可能繼續重生覆活。

退一萬步說,哪怕因為鐘溺的任性,她再也重生不了了,可對於已經重覆活了九十九輩子的自己來說,說不定這也算另一種解脫不是?

所以,鐘溺開始懷疑,當初那個一心要走之前九十八輩子老路的自己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

等著單珹離開“渣A”後再入贅?

她的Omega那麽好,單珹那麽那麽好,哥哥為什麽非要吃那愛情的苦?非要給“渣A”生兒育女?

這輩子鐘溺已經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她可以對單珹好,可以保護單珹,呵護單珹。

她這麽乖巧、懂事、聰明、美麗,憑什麽要去給一個“渣A”收拾殘局,撿爛攤子?

她當然要獨占單珹,提前入贅才是人生正道呀!

鐘溺打定主意,入贅守則第一條: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黏住自家Omega!

然而等鐘溺窩在床上將《入贅守則》制定好,又洗漱完畢出房間,計劃與應該剛剛好晨跑結束的單珹一起共享開竅後的第一頓早餐之際。

鐘溺卻發現,她遇不上單珹了QAQ

單珹回到單宅的時候,感覺自己喝得有些過了。

藥劑II期臨床實驗的審批遇到了一些阻礙,這幾天他一直在為這件事奔波活動。

這本來都該是他預料之中的問題,但歷時這麽久,單氏投入的研發資金更是已達百億,到了這個階段就連單珹自己也難免心浮氣躁。

單珹隨手扯開了些領口的領帶結,堵在胸口的一團酒氣便爭先恐後往嘴裏冒,單珹深吸了口氣才勉強壓下。

“二少爺,您回來了。”

單珹上樓的腳步一頓:“李叔?還沒睡?”

單珹離開酒局時就已過了午夜零點,他回家時間不定,從沒要求過家裏的傭人等他,而李管家更是一向作息規律。

“有事找我?”

單珹酒量很好,雖然喝了不少酒,頭腦昏沈,反應比平時也慢了許多,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李管家大概是在特意等他回家。

李管家披了件外套,戴著副白日裏不常戴的老花鏡走近單珹。

“二少爺,您喝酒了?我去給您找點解酒藥……”

不等李管家把話說完,單珹打斷:“沒關系,李叔,你先說事吧?怎麽了?”

李管家借著墻壁上夜燈的微光觀察了會兒單珹的神色,確定單珹臉色正常,眼神也算清明後,躊躇片刻才總算開口:

“二少爺,是這樣的——”

李管家說:“鐘鐘拉黑了星都兩所top2招生辦的電話,今天白天鐘鐘他們學校的老師領著星大招生辦的老師都親自找上門來了。”

單珹聞言楞了下:“拉黑?”

李管家點點頭,嘆了口氣:“聽鐘鐘他們高三年級主任的意思,鐘鐘這次高考又拿了星都市狀元,分數兩天前就出來了,可以參加高校提前批招生。”

“但鐘鐘一聲不吭就把國內好幾所頂尖名校的招生電話全給拒了,問她理由,她說……”

“她說什麽?”單珹問。

“她說,學校離家太遠了,不考慮。”

單珹聽著,將手上的袖口解開一顆,好半晌才扶額悶笑:“鐘溺已經長大了,自己會有判斷。”

雖然小丫頭這理由,屬實聽上去無厘頭。

鐘溺養在單家十年,從小天資聰穎,做什麽也都很有主見。

按道理說,她現在已經高中畢業,以她如今的心智年齡,自己為自己做決定無可厚非,其他人的確不便幹涉。

可鐘溺當年跟著單珹回單家,名義上收養在李管家名下,這麽些年下來,李管家一生沒成家也沒有兒女,是真把鐘溺又當女兒又當小姐地寵著慣著。

對於鐘溺看似兒戲地決定自己的未來,李管家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鐘鐘他們老師說了,這次高考試卷是全國統考卷,其他省有部分地區的成績還沒完全出來,但以鐘鐘目前的分數成績來看,不僅是省狀元,就連全國高考狀元,她這個分數也很有機會沖擊一回。”

單珹耐心聽李管家轉述完老師的話,聽到“全國高考狀元”時,他也不禁擡了擡眉,感到微微詫異。

他知道小丫頭成績好,高三幾次全市聯考蟬聯第一名讓小丫頭的名號在星都高中家長圈裏小小火上了一把。

像單家這類頂級圈層的家族,其實無論家中小輩在校成績如何,他們都有本事給小輩們鋪出一條履歷漂亮的求學道路來。

但,越是有實力的豪門世家,家中下一代的教育競爭與內卷也越大。

鐘溺高三這一年來,星都豪門圈子裏但凡有小輩處在差不多年齡階段的,可都沒少旁敲側擊打聽“鐘溺”這個名字。

單珹看小丫頭平時在家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打游戲,他從不過問家裏兩位準高考生的成績問題,所以單珹即使知道鐘溺成績好,卻不知道小丫頭成績這麽好?

全國高考第一嗎?

小丫頭這是要逆天啊。

“李叔今晚等我,是希望我去勸鐘溺?”

單珹自己都沒發覺,談到鐘溺的話題,他的唇角總是保持著柔和的上揚:“李叔應該已經和她談過了?如果她不願意聽,誰去都一樣。”

鐘溺養在單家的這十年間,單珹大部分時間、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學業、工作上,他並不覺得自己在鐘溺那裏的說話分量會比天天陪著她的李管家有用。

而且,說到底那是小丫頭自己的人生,沒有人能為另一個人的人生選擇道路,他們無法為鐘溺的未來負責,所以旁人也無權幹涉她的決定。

李管家搖搖頭說:“其他人說話或許不管用,但如果二少爺去說,鐘鐘一定會聽。”

在李管家心裏,鐘溺人聰明,又從小養在單家吃穿不愁,很多東西可能對她來說太容易得到了,不明白其中利害與對人生的決定性意義。

“二少爺,您還記不記得,鐘鐘剛進初中那會兒,考試交過幾次白卷的事?”

單珹酒氣上湧,閉目凝神“嗯”了一聲,聽李管家繼續道:“那時候,學校老師打電話叫家長,是我去的學校。”

在李管家的回憶中,他詢問當時在老師辦公室外罰站的鐘溺,問她為什麽要交白卷。

鐘溺起先不願意回答,只說自己考試犯困,睡了一覺考試就結束了。

後來,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李管家也始終沒能弄明白鐘溺為什麽要交白卷的原因。

直到——

“有次二少爺斷斷續續出差了差不多三個月,恰好每次鐘鐘他們學校放月假回家,就正巧撞上二少爺不在。”

“放月假?”單珹重新睜眼,頓了下問,“鐘溺初中寄宿了嗎?”

怎麽在他的印象中,記得單希珩和鐘溺讀書期間,一直都是住在家裏的?

李管家卻點頭道:“小少爺和鐘鐘就讀的初中,本來就是全寄宿制的,只是後來老爺給小少爺簽了走讀生申請,所以小少爺才沒有住校。”

“那鐘溺一個人住校了?”

單珹皺了皺眉,鐘溺讀初中那段時間,正是單珹全面接手單氏最繁忙的一段時期,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對於家裏這些事從沒註意過。

李管家說:“沒有,鐘鐘後來也回來住了,她剛好只住校了兩個月,也就是在那兩個月裏,鐘鐘兩次月考都交了白卷。”

單珹聽懂了李管家話中的意思,李管家是說,鐘溺之所以初中會交白卷,是因為不願意住校?

“這和我說話管不管用有什麽關系?”單珹揉了揉眉心,“她想用交白卷的方式抗議住校,後來成功了?您答應她回來住了是嗎?”

李管家回答:“二少爺,鐘鐘回家裏住,不是我答應的,是您親自簽的同意走讀申請書。”

“我?”單珹是真不記得有這件事了。

“對,是您。因為鐘鐘有一次放月假回家生了場病,高燒期間迷迷糊糊一直拉著我問,‘哥哥怎麽又不見我了’?”

單珹一楞:“什麽?”

“鐘鐘以為把她安排進住宿學校是您的意思,出差也是為了躲著她,她一直閉口不提乖乖住校,直到發了高燒燒糊塗了才拉著我反覆問同一個問題。”

李管家說:“她問為什麽二少爺又不肯見她了,燒了一晚上,鐘鐘就問了一整晚。”

“這孩子戀家,也打從心底依賴您,我實在是心疼鐘鐘,所以後來您回家,我便自作主張把鐘鐘一直藏在書包裏的走讀申請,請您給簽了字。”

“我,不記得了。”聞言,單珹微微怔楞。

李管家摘下老花眼鏡,扯著袖口給鏡片擦了擦,笑笑說:“那一次,您也是應酬到很晚才回家,鐘鐘發著燒,我跟您就說了一嘴情況,您簽完字就上了樓。”

單珹當時並沒在意鐘溺發燒的病情,簽完字便頭也不回回了二樓房間。

“第二天,鐘鐘得了您簽字的走讀申請書,在家一整天都不帶消停,完全不像前一天發燒發了一整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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